上訴人(原審原告)章某某。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陳某某。
委托代理人羅玲，上海市誠和律師事務律師。
上訴人章某某因民間借貸糾紛一案，不服上海市虹口區(qū)人民法院(2009)虹民一(民)初字第X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認定，章某某與潘某某以及陳某某系朋友關系，陳某某與潘某某自1966年開始對外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并生有子女。1993年到1998年期間，潘某某擔任集體所有制法人企業(yè)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的法定代表人，1995年8月，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向案外人上海福民城市信用合作社借款人民幣(以下幣種如無特別說明均為人民幣)30萬元，章某某以其兒子所有的日元定期存單作為擔保。因1995年11月到期后未能按期償還，上海福民城市信用合作社向上海市黃某區(qū)人民法院起訴要求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償還30萬元借款及利息。庭審期間，為避免作為借款擔保的日元定期存單被抵債，應潘某某請求，章某某借給潘某某人民幣30萬元用于清償對上海福民城市信用合作社的欠款，潘某某于1995年12月16日在銀行取得錢款當場向章某某出具借條一份，在借條中潘某某承諾其向章某某的30萬元借款由其負責歸還。1995年12月18日潘某某又以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的名義向章某某正式出具一份借款收據(jù)，承諾欠章某某的30萬元借款及相應利息于1996年3月底前歸還。到期后，潘某某未能歸還，經章某某多次催討，潘某某于1998年1月10日向章某某出具一份還款計劃，承諾自1998年2月起至同年6月30日前分期向章某某還清包括上述30萬元在內的共49萬元借款及相應利息。之后，潘某某下落不明，故章某某于2001年向上海市虹口區(qū)人民法院起訴，要求潘某某償還其借款30萬元及利息225,300元。虹口區(qū)人民法院于2002年1月22日作出(2001)虹民初字第X號缺席判決，判令潘某某歸還章某某借款本金30萬元并按銀行同期定期一年的存款利率計算支付該款自1998年2月起至付清之日期間的利息。判決生效后，章某某于2002年5月8日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法院作出(2002)虹執(zhí)字第X號民事裁定，以潘某某去向不明且未查明可供執(zhí)行財產為由中止執(zhí)行。2009年7月2日，上海市虹口區(qū)人民法院在上海法治報上就(2002)虹執(zhí)字第X號執(zhí)行案件發(fā)出公告督促債務人主動履行債務。但潘某某至今未予履行。2009年11月，章某某訴至法院，請求：1、判令陳某某歸還其配偶潘某某向章某某的借款本金30萬元，并支付自1998年2月起至判決生效之日止的利息，利率按銀行同期定期一年的存款利率計算；2、(2001)虹民初字第X號章某某訴潘某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的訴訟費用10,263元由陳某某負擔。
原審另查明，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原名上某鳳凰醫(yī)用材料廠，成立于1991年8月1日，1993年8月變更為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系集體所有制企業(yè)法人，開辦單位為上海市寶山區(qū)長興供銷合作社，法定代表人為潘某某，1998年5月13日企業(yè)因長期停業(yè)而解散注銷，人員安置、資產處理均由上海市寶山區(qū)長興供銷合作社負責處理。
原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在于潘某某于1995年向章某某借款30萬元是否構成潘某某與陳某某的夫妻共同債務。本案陳某某與潘某某自1966年開始至1999年潘某某去向不明期間，一直對外以夫妻名義長期共同生活，且生育有子女，根據(jù)第五條之規(guī)定，應認為陳某某與潘某某之間系事實婚姻關系。惟根據(jù)婚姻法第四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十七條之規(guī)定，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夫妻對外所負債務是否屬于夫妻共同債務應視夫妻雙方是否有共同舉債的合意或一方對外所負債務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本案中潘某某向章某某的借款發(fā)生在潘某某與陳某某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章某某雖稱陳某某系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董事且借款時與潘某某一起上門向其借款，惟根據(jù)借條，系爭借款系潘某某一人向章某某所借，又根據(jù)工商登記材料，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系集體企業(yè)而非潘某某個人企業(yè)，陳某某也并非該企業(yè)董事，陳某某亦否認其與潘某某一同向章某某借款并稱其對潘某某向章某某借款一事毫不知情，章某某亦未能提供其他證據(jù)對其主張予以證明，故法院認為，系爭借款應為潘某某單方向章某某所借而非潘某某與陳某某合意舉債。至于該借款系潘某某以個人名義所借抑或以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名義所借，章某某雖稱系潘某某以個人名義向其所借，但根據(jù)章某某陳某，章某某知悉潘某某系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負責人且在之前為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向上海福民城市信用合作社借款30萬元提供過擔保，在隨后上海福民城市信用合作社與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借款糾紛一案審理過程中，章某某因提供擔保的原因亦參與其中并向潘某某借款用于清償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對上海福民城市信用合作社的欠款，故章某某應知悉其向潘某某的借款系企業(yè)債務而非其個人債務，且在借款后潘某某于1995年12月18日正式出具的借款收據(jù)表明借款方為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對此章某某并未提出異議，又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屬于集體所有制獨立企業(yè)法人而非潘某某開辦的個體工商戶、個人合伙或個人獨資企業(yè)，故法院認為，潘某某向章某某的30萬元借款系其以上海天藝高科技醫(yī)用衛(wèi)生制品廠法定代表人身份所為的企業(yè)借款而非其個人借款，該債務性質上應屬于企業(yè)法人債務而非潘某某個人債務。該債務系潘某某以企業(yè)法定代表人身份為企業(yè)經營所需而負，故非用于夫妻共同生活。綜上，法院認為系爭債務不符合婚姻法相關規(guī)定關于夫妻共同債務構成要件的要求，故不屬于陳某某與潘某某夫妻共同債務。故惟潘某某本人于1998年1月10日向章某某出具的還款計劃書證明潘某某自愿以債務承擔的方式承諾向章某某歸還上述借款本金及利息，且(2001)虹民初字第X號生效民事判決已判令潘某某歸還章某某系爭借款本金及利息，故潘某某自應依法償還章某某30萬元借款本金及利息。而因債務承擔成為清償義務人的主體范圍自應以自愿承擔債務者本人為限，不應及于其他未自愿承擔債務之人，現(xiàn)陳某某并不同意替潘某某清償系爭債務，因此，陳某某對潘某某向章某某所負債務依法不負有清償責任，對章某某訴請法院依法不予支持。原審法院遂判決：駁回章某某對陳某某的訴訟請求。
原審判決后章某某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稱：其提起本案訴訟是基于潘某某于1998年1月10日所書寫的借條，該份借條上有潘某某的私章，故有其個人承擔債務的意思表示，當時陳某某對此是完全知情的。既然他們是夫妻關系，理應共同承擔責任。上訴人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判，依法改判支持其在原審中的訴訟請求。
被上訴人陳某某辯稱：無論是1995年還是1998年形成的借條，都是企業(yè)向章某某的借款，只是潘某某個人愿意歸還，但陳某某對此并不知情。系爭款項也沒有用于家庭生活，陳某某與潘某某即使是夫妻，也不應承擔這筆債務。被上訴人請求二審法院維持原判。
本院經審理查明，原審法院認定的事實無誤，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另查明，在潘某某于1995年12月16日書寫的借條中，其明確表示借款30萬元由其負責歸還；在潘某某于1998年1月10日書寫的還款計劃中，其明確表示將于1998年6月30日前全額還清欠款，并表示“將以上情況告知家里成員，以便一致遵守。不會發(fā)生任何欺騙說法和行為?！痹撌諚l上確認的欠款金額為“一筆九萬元、一筆十萬元、一筆三十萬元。不含利息?！币陨鲜聦嵱膳四衬硶鴮懙慕钘l和還款計劃為證，陳某某對原審法院認定的事實亦無異議，故本院對上述借條和還款計劃的真實性予以確認。
本院再查明，在一、二審審理中，陳某某均以章某某出具給潘某某的收據(jù)作為已經歸還大部分借款的證據(jù)。但章某某表示，這是另一涉及國庫券的債權債務關系，與本案無關。對此陳某某表示，國庫券借款確實存在，但那是工廠用國庫券的借款，陳某某本人并不清楚。此節(jié)事實由本院2010年4月6日的審理筆錄為證，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潘某某與陳某某自1966年起即對外以夫妻之名共同生活，并已得到當?shù)鼐用窦熬游瘯恼J同，雙方還共同生育子女，故原審法院認定潘某某與陳某某已經形成事實婚姻關系并無不當，本院予以確認。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四條之規(guī)定，債權人就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主張權利的，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但夫妻一方能夠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者能夠證明屬于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三款規(guī)定情形的除外?！吨腥A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三款規(guī)定，夫妻對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所得的財產約定歸各自所有的，夫或妻一方對外所負的債務，第三人知道該約定的，以夫或妻一方所有的財產清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十八條規(guī)定，婚姻法第十九條所稱“第三人知道該約定的”，夫妻一方對此負有舉證責任。根據(jù)上述法律規(guī)定，應當由潘某某的配偶陳某某舉證證明該借款已經由夫妻雙方約定為個人債務，且債權人章某某知道該約定。但陳某某對此未能舉證。而根據(jù)潘某某于1998年1月10日書寫的還款計劃，其還將債務告知家庭成員以便一致遵守。據(jù)此，就債權人的角度而言，應當認定系爭借款為夫妻共同債務，應以夫妻共同財產對外承擔民事責任。原審法院適用離婚案件的相關司法解釋，但本案并不涉及離婚之事實，故原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本院予以糾正。此外，陳某某雖提供了章某某出具的收條，以此證明30萬借款中的大部分債務已經由潘某某歸還，但雙方當事人一致確認先前尚有涉及國庫券的債權債務糾紛；在潘某某于1998年1月10日書寫的還款計劃上，所確定的欠款本金也遠遠超出30萬元，故陳某某未能證明其提供的收條與本案的30萬元借款之間存在關聯(lián)性，本院對此難以采信，雙方其他的債權債務糾紛可另案解決。因已經生效的(2001)虹民初字第X號民事判決確定的利息計算方式為，按銀行同期定期一年的存款利率計息，故陳某某應當承擔與此相同的利息，而非章某某所主張的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息。應當指出的是，陳某某對于本案所承擔的債務，應當以其與潘某某的夫妻共同財產為限，不包含法律規(guī)定的陳某某個人財產，但個人財產獨立于夫妻共同財產之外的舉證責任應當由陳某某承擔。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上海市虹口區(qū)人民法院(2009)虹民一(民)初字第X號民事判決；
二、陳某某應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歸還章某某人民幣30萬元；
三、章某某應支付上述款項自1998年2月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的利息(按銀行同期定期一年的存款利率計息)；
四、陳某某應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歸還章某某在(2001)虹民初字第X號民事判決中墊付的案件受理費人民幣10,263元。
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九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共計人民幣8700元，由被上訴人陳某某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季磊
審判員鄭璐
代理審判員武之歌
書記員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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